陕西华县“癌症村之谜”有望破解

    1974年以来，陕西华县的一个弹丸之地———龙岭村一直被癌症的阴影所笼罩。到目前为止，该村民小组共死亡58人，死于癌症的29人，死于肺心病、脑血管病的22人，仅一人属于自然死亡。

    癌症村引起了当地各级政府的重视，并多次派医学专家到该村调查，但一直没有结果。
    今年春节前，中国地质科学研究院林景星等专家根据环保志愿人士采回的样本，得出惊人发现：该村的土壤、所产面粉和蔬菜均受到剧毒元素的污染。

    然而，要彻底找出并根除癌症村民的病因，还需要做进一步全面彻底的采样化验和调查研究。20万元的经费难倒了科学家……

    -癌症阴影笼罩陕西龙岭村
    龙岭村是陕西华县瓜坡镇马泉行政村的一个再小不过的村民小组，位于华县县城西南8公里以外的形似龙背的山峁上，村庄面积约8000平方米，拥有耕地230多亩，到1970年，小村人口增至30户，154人。然而自1974年村里发现第一例食道癌患者后，挥之不去的癌魔从此笼罩龙岭村。据记者最新向龙岭村队长万印功统计证实：该村民小组自1974年以来共死亡58人，其中死于癌症29人，死于肺心病、脑血管病22人，仅有一人属于自然死亡。现在全组仅剩29户人家、96人，另有多人常年背井离乡，流落在外。除去新近搬往外乡的曾被媒体报道的17岁“癌症”少年万成一家4口人外(后被确诊，万成没有患癌症)，仍住在龙岭村的实有人口仅为70人。70人中20岁至50岁的青壮年劳力仅有十几人，剩下的全是老人和孩子。近年来，组里癌症患者、死亡人数日渐增多，且年轻化。仅2000年以来，已有4人相继去世：50岁的李兴才，患肝癌，于2000年2月去世；39岁的马惠珍，患食道癌，于2000年9月9日去世；76岁的万江文，患肺气肿，于2000年12月12日去世；另有一名84岁的老人李凤仙自然死亡。

    据《三秦都市报》李勇鸿介绍，最早对这一现象产生警觉并向外界反映的是龙岭村村民万振龙。1994年，身患胃癌、55岁的万振龙在弥留之际，趴在炕上，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向省有关部门写了一封“反映信”，具体反映了龙岭村近年来被癌魔侵袭的情况。省有关部门领导对此极为重视，并责令华县有关部门调查处理，结果由于村组交不起化验费而被搁浅。

    直到去年3月，39岁的马惠珍和17岁少年万成的病情被披露后，再次引起全村人的恐惧，遂向外界发出呼救。4月，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迅速批示有关部门：查清病因，抢救村民。同时，由省政府牵头，会同省卫生厅、渭南市政府、市卫生局等部门成立了“龙岭村癌病多发区病因调查领导小组”，组织肿瘤专家全面展开调查活动。但不知何种原因，调查结果至今未对外公布。

    2000年7月《北京青年》周刊记者张翼冒酷暑亲赴龙岭村实地采访并撰写文章《陕西癌症村悲情实录》，从而引起更多人的关注。

    -谁是罪魁祸首
    2000年9月底，环保志愿人士林易先生获悉上述消息后，放弃国庆节休假，匆匆赶往“癌症村”调查，希望能够找到解救癌症村村民的方略。届时，中国地质科学研究院地质研究所现代生态环境地质研究中心林景星等专家教授得知林易要去“癌症村”一事，急忙打电话给林易，请他帮忙在“癌症村”取些代表性样品以便分析研究，期望用现代高科技手段，解开“癌症村”之谜。

    到底谁是罪魁祸首呢？环境志愿者林易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一开始就众说纷纭，去年10月，当地村民也曾向我提供了种种猜测：先是怀疑水。最初村里人是饮用深山里流出的一条小溪水，溪水经由一条水渠引入村子。后来村里人怀疑溪水不干净，1986年就在这条小溪旁的山壁上另开了一个泉眼，喝溪水和泉水的混合水。然而情况仍未改观，村民们怀疑是牲畜粪便等杂物污染了水体。于是1994年组内的村民自愿集资修了一个水池和一条自来水管道，将泉水直接引进村子。但至今病情仍未得以缓解。

    后是怀疑空气污染的问题，据村民们讲，在村子的北面几公里处，分别建有化肥厂、钢厂等四个工厂，每年10月开始刮西北风以后，每天早晨起来都会闻到空气中的怪味道。冬季，由于几个月不翻动土地，肉眼就可以看见田里的表层土上有一层薄薄的黑灰。我在瓜坡镇住的时候，喝过镇上的水，的确有一种浓重的怪味。在镇上，我曾经和化肥厂的一位老工人闲聊，他说镇上的水做过化验，水中的氨含量超标，硬度偏大，且细菌含量超过正常数值的240%，镇上尤其是工厂的职工中患乙肝的人数很多，说明这些工厂的存在对环境确实有着重大影响。然而如果是工厂的烟尘导致的龙岭的癌发率居高不下，为什么同一条山沟中的其他五个小组都没有出现同样的情况。后来我在龙岭发现，上午时分有不少猛禽在山谷上方盘旋，极少扇动翅膀，这说明龙岭周围的山谷内上升气流非常强劲，从理论上讲，不能完全排除冬季的西北风吹到龙岭后，经山体阻挡上扬，将污染物集中在唯一地处山头高处的龙岭小组的可能性。

    从医学上讲，某些地方的人天生带有某种特殊基因，容易经由外界的某些因素诱发特殊的疾病，这也是对龙岭的一种猜测。但是，龙岭的人讲，本村嫁出去的人没有在外边得癌症的，但是仅有的几个嫁进村里来的人却都得了癌症，而这些人在外面的家人都平安无事，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去年9月份才去世的年仅39岁的马惠珍。此外，村民还怀疑土壤、化肥、种子等方面的问题。

    林易先生补充说，所有这些也仅仅是猜测，但也不乏有合理的成分。从这次的取样化验中，中国地质科学院现代生态环境地质研究中心也得出了一些初步结论：证实该村组的土壤、面粉、豆角以及人的毛发均受到不同程度的剧毒元素的污染。当然我个人调查的时间比较有限，取样的方法和数量并不严谨、科学，林景星等专家教授据此得出的化验结果也仅能作为参考，至于要进一步大规模科学取样化验，查找污染源头，提出救治方案，还需要现代生态环境地质研究中心克服资金等困难做更全面、更科学的专项研究。

    -化验表明土壤食物含有剧毒元素
    为了能详细了解林易先生所取样品的化验结果，证实以往的猜测有多少可能性，记者与林景星教授取得了联系。百忙之中的林教授欣然接受了记者的采访。

    林教授告诉记者，这次化验的依据主要来自林易先生取回的11个样品，包括饮用水(2瓶)、面粉、豆角、土豆、柿子(各取1份样品)、土壤(4小袋)、岩石、头发等。化验结果表明，在所取样品中，饮用水的污染可基本排除。但由于所取水量少，汞和砷无法进行测定，若根据砷在小麦和土壤中的含量均高于标准值推测水也有可能已受到砷的污染。当然此推测还有待进一步研究证实。此外，经检测，四种剧毒元素镉、汞、铅、砷在土豆和柿子中的含量均低于标准值应是该地区的绿色食品。针对村民怀疑当地开采石英岩发出放射性污染一事，经化验证实，当地石英岩中的放射性元素的含量极低，不可能造成污染。

    但是，林景星教授接着说，“这并不表明癌症村没有受到人为的污染，化验结果同时还证实：土壤、面粉、豆角及人的头发中均有远高于标准值的剧毒元素。其中土壤主要受到剧毒元素铅和砷的污染；面粉受到铅、砷、锌、铬4种元素的严重污染，食用后对健康有害，很可能是癌症村致癌的原因之一。豆角中镉、铅的含量分别为标准值的5.3倍及2.55倍，属严重污染的蔬菜，它应是癌症村致癌的另一种食品。

    此外，我们还化验了癌症村人群的4个头发发样，其中有两个发样的主人称他们的家庭成员及本人均未患过癌症(27年来，癌症村30户人家中，只有4户家庭没有得过癌症)。而另两个发样的主人的家庭成员患过癌症，其本人有无癌症尚不清楚。化验结果表明，家庭成员患过癌症的发样中砷的含量是未患过癌症的7.28倍，四个发样中砷的平均含量也为参照标准最低值的4.25倍，因此，砷很可能是癌症村致癌的主要原因。除砷之外，其平均值高于参照标准最低值的还有锰(25.05倍)、铬(31.35倍)、钼(21.5倍)、镍(5.68倍)、钪(80.83倍)、钍(3.25倍)等元素，这些元素与激发癌症是否有关，目前尚不清楚，需深入细致地进行调查和研究后才能下结论。

    林教授总结说，“总之，这次取样，化验虽然不够全面，但也应该能看出一个大的方向。经初步认定，龙岭村的病极可能是由于生态环境的改变而导致的一种特殊的疾病———生态环境病。”

    -生态环境病尚未引起足够重视
    所谓生态环境病，是相对于传统疾病来说的，它不是由于遗传、病毒、生活方式等因素造成的，生态环境病一般都有一段较长的潜伏、积聚期，患者乃至整个人群最初并没有异常表现，但一旦发病，基本上无法医治，我们把它叫做隐藏在人体内的“环境化学定时炸弹”。著名的生态环境病有日本的水俣病(汞污染)和痛痛病(砷污染)，患者一旦发病要么很快死亡，要么终身残疾，服药维持。国内目前也有一些地区发生不同程度的生态环境病，但并未引起各界人士的广泛注意，对该病也知之甚少。龙岭村的问题极有可能就是因为人为的地质活动，造成砷、铅、镉三种剧毒元素的迁移蓄积，破坏和污染了当地的生态环境所致。

    据林教授介绍，三种剧毒元素中砷污染会激发得皮肤癌(因开矿引起砷污染而得皮肤癌的国家有泰国南部、津巴布韦、新西兰、智利北部、阿根廷、墨西哥、日本宫崎县)、肺癌、肝癌、肾癌、膀胱癌，还会导致心血管病(如充血性心衰、血管麻痹)、糖代谢紊乱、神经系统功能紊乱高危病种。急性砷中毒将严重损害消化系统和呼吸系统，引起腹部剧痛、呕吐、腹泻、血尿，如不及时送往医院，24小时内可能死亡。

    铅污染会引起心血管系统功能发生严重障碍，引发动脉粥状硬化，高血压、心肌肥大、心肌损伤、心肌坏死等导致死亡的高危病种。铅中毒还危害神经系统，儿童铅中毒将影响大脑发育，造成智力低下，影响学习，严重者将变成痴呆患者。我国大中城市如北京、上海、太原的部分儿童有轻度铅中毒现象，以太原市最为严重，在那里有60%的儿童血液中的铅含量严重超标，应引起有关方面关注。

    镉污染曾使日本富山县神通川流域发生震惊世界的痛痛病，病人的腰痛、背痛、关节痛、骨骼痛、骨质软化、萎缩、骨折、神经痛，痛极难忍，最后惨叫(甚至自杀)而死，令人毛骨悚然，惨不忍睹。污染严重地区的发病率最高可达20%以上。当初因查不明原因，所以叫痛痛病。此病始发于1931年，暴发于40—50年代，至1968年5月日本厚生省才认定为镉中毒，历时40年才查明原因。依据国外最新研究，镉中毒还会引发心血管病(如动脉粥状硬化、高血压、冠心病、心衰猝死)和糖尿病与癌症(如骨癌、胃肠癌、食道癌、直肠癌、肝癌、前列腺癌)等高危病种。镉的污染最为可怕，因为它会通过母体传给婴儿。

    -破解癌症村技术上已不成问题
    二十万元难倒科学家
    林景星等专家教授对龙岭村村民虽寄予深深的同情，急于为他们做进一步的调查研究，帮他们走出癌魔的阴影。但接下来的实际操作中，他们也陷入了阴影，裹步不前。林教授很为难地告诉记者：“不怕您笑话，我们现在非常缺乏科研基金，即使拨一些资金，也是给正常项目，且是专款专用。对于这类非正常的专项研究项目，要从研究院拿到资金，几乎不可能。况且，这笔资金的数目还不小，除去车旅费、取样费、运输费等我们自己想办法解决外，仅我们所拟欲取的570个样品，按每个样品化验成本350元计，也需18万元左右。我们也曾想到从社会上得到一些资助，但目前尚无着落。”

    林教授告诉我们，根据林易先生所取样品进行化验，只能初步认为致癌元凶可能是砷、铅和镉的污染。但样品种类太少，仅有11个，离下结论的时间还很远。如果资金问题能够解决，他们打算广泛调查，深入研究，彻底弄清土壤和地质体中元素自然背景值，弄清饮用水、空气质量、食品以及土壤是否受到污染，被污染的时间、面积、程度及差异。调查患癌症人群和不患癌症人群的血液、所吃的食物种类差异及习惯等。并在上述问题彻底查清后，确定正确和经济的治理方案，以达到彻底救助龙岭村的目的。

    林教授说：“资金到位后，所有的工作只需3个月时间就足够了。”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当地的村民有什么反映？记者拨通了龙岭村队长万印功的办公电话，万印功告诉记者，听到北京的化验结果及有关情况，村民们更加忧心忡忡，20万元对他们来说是个天文数字，虽然中国地质研究院的林景星等专家即使自己再难，也不会让他们出这个钱。但万印功说，他们觉得很过意不去，他们已经给专家们添了那么多麻烦，还让他们作那么大难，除了感动，村民们还能说什么呢？可是目前自村民们得知化验结果后，大家都不敢再食用自产的粮食和蔬菜，又由于90%的村民穷得根本买不起粮食，万般无奈下惟有拿自家的粮食到县城的馍店里去换馍吃，稍宽裕一点的就买着吃，蔬菜也一样。现在，全村的人都知道林教授等又遇到了资金困难，心里更加着急和害怕，整日人心惶惶，盼着能尽早解决危机，摆脱魔影或者尽快迁移走，脱离这个病区。

    “我们要为村里的孩子们着想啊，不能再这样拖下去!”千里外的电话那端，记者能强烈地感受到万印功那颗因泣血呼号而颤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