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症患者如何面对生物治疗？

    这是一场专家级的争论。只是因为癌症患者的关注，我们试图展示一些基本的观点和事实。

    “根治肿瘤”一语惊四方
    今年7月24日，在广州出版的某报在头版头条位置刊出一则堪称惊人的消息《癌症向生物治疗低下狂傲的头———一个专业委员会昨天在广州宣布，这种治疗方法已试验成功并根治肿瘤》，文中说，在7月23日举行的广州抗癌协会生物治疗专业委员会成立大会上，“与会专家一致认为，生物治疗是目前知道的惟一的一种有望完全消灭癌细胞的方法，癌症可以根治”。

    这一报道中所称的生物治疗，是指运用抗癌基因、基因工程重组细胞因子、基因转导技术等技术手段治疗癌症，报道称“这些治疗方法已经在广州一些大医院试验性使用并获得成功”。

    报道还举例说，10年前患晚期癌症的广州的贺丽芳女士，在第一军医大学南方医院接受了为期5年的试验性生物治疗后，已经健康生活了5年。医院多次复查证实，病人体内的肿瘤细胞已经消失，病人的晚期肺癌已经治愈。

    面对癌症这一世界性难题，这篇报道理所当然地引起了轰动。当事人贺丽芳告诉记者，这几天经常有患者通过各种渠道问到她的电话，向她询问生物治疗的事。广州某晚报7月30日报道：“成千上万的患者要求改用生物治疗，每天均有大量患者从北京、上海、西安等大城市来穗求医。”

    同在广州的肿瘤学界的另外一些专家，却对这一报道提出了强烈的质疑。7月27日，管忠震、万德森、戎铁华、陈福进、崔念基、卢泰祥等6位教授，以广东省抗癌协会的名义联合撰文认为，所谓“手术、放疗、化疗均不能根治肿瘤，生物治疗方法已试验成功并根治肿瘤”并不符合科学实际；不论在我国或世界各国，治愈癌症的希望仍在于早期诊断和以手术、放疗、化疗为主的综合治疗；生物治疗作为一种新的疗法，目前基本上仍处于辅助或配角的地位。

    生物治疗治愈了贺女士？
    这纯粹是一场专家级的争论。首先宣布惊人之论的一方，其核心人物是第一军医大学南方医院肿瘤中心主任、博导罗荣城教授，他同时也是广州抗癌协会生物治疗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提出强烈质疑的一方，其领衔专家管忠震，更是被罗荣城教授尊为前辈的国内肿瘤学界权威，管是中山医科大学肿瘤医院的博导、广东省抗癌协会的理事长，还是国家肿瘤药物临床试验中心的主任。

    让我们从媒体一再介绍的典型病例患者贺丽芳女士开始说起。
    贺丽芳是南方医院肿瘤中心较早接受生物治疗的一位患者。她是1990年被诊断为肺癌的，当年就在广州铁路中心医院做了肺切除手术及化疗。在这之后仍有胸水和心包积液，并经常发低烧、咳嗽。

    1990年12月，贺丽芳来到南方医院，开始接受罗荣城教授的生物治疗。先是进行局部的治疗(将LAK细胞和基因重组细胞因子IL—2注入胸腔)和抽去胸水。1991年4月，当胸水彻底消除后，贺女士便开始全身的生物治疗(将LAK细胞和IL—2注入静脉)。这种全身性生物治疗每年2个疗程，共进行了5年。10个疗程后，离开工作5年之久的贺女士于1996年10月重新回到了工作岗位。

    贺丽芳告诉记者，在自己接受生物治疗期间没有什么大的不舒服，只是注入LAK细胞后有一点发烧，不过3个小时后就好了。在接受生物治疗期间，她一直坚持吃中药，从不间断，而且在1996年停止生物治疗后仍吃了两年。这十几种中药都是广州的其他几家大医院开的，她现在惟一能想起的药名是什么“蛇舌草”。她说她同时还练气功。

    关于贺女士的争议在于，她的康复主要应归功于广州铁路中心医院做的肺切除手术及化疗，还是后来的生物治疗。

    罗荣城教授持后一种结论，他认为，他们只对贺女士进行了生物治疗，之前的手术及化疗并不成功；至于吃中药、练气功，几乎全球所有的华人得肿瘤后都会同时做这些尝试，但是，它们的确切疗效在国际上并没有得到确认，而从LAK细胞的适应症结合患者前后的反应来看，完全可以将贺女士的康复归功于生物治疗。

    广州铁路中心医院则认为，他们的手术及化疗已成功清除了贺女士体内的癌细胞，后来的生物治疗是在此基础上进行的康复治疗。管忠震教授也断言，这个病例不可能纯粹靠生物治疗治愈。他说，贺女士手术及化疗后的胸水和心包积液，应该是正常的反应，并不意味着癌细胞仍然存在。

    50多例生物治疗的成功者？
    记者在南方医院肿瘤中心采访到的纯粹接受生物治疗的另一位患者，是李先生的父亲。李先生说，他父亲1994年感觉胃痛，1996年诊断为食道癌，当时已到晚期。1997年3月到所在县城医院动手术，但医生打开胸腔后不敢做，又缝上了。无奈之下，李先生将父亲带到南方医院。在罗荣城教授的建议下，李先生的父亲开始接受生物治疗。

    从1997年6月到2000年初，李的父亲总共做了5次生物导向治疗。李先生把这种治疗叫“注射生物导弹”。治疗期间，他的父亲吃了一些医院开的药。李先生说，他父亲现在一切正常，今年已经72岁了，但很乐观，一天要吃好几餐，每次能吃两碗稀饭。

    采访时，在罗教授的办公室，记者还见到了另一位接受治疗的患者————王女士。她患的是乳腺癌，3年前做了手术，到了今年，骨头、皮肤肺、肝脏等就复发转移，于是来到南方医院接受治疗，先是做化疗和放疗。2月份开始接受生物化疗。

    罗教授告诉记者：“我们为王女士采用的是当今最先进的一种生物疗法，即抗癌抗体疗法加上化疗药泰素。几个月下来，效果还是不错。目前患者整个皮肤上的病灶消失，骨头、肝脏上的病灶明显减少，以前满肝的病灶现在只剩下两三个。”

    管忠震教授看了这段介绍后指出，王女士用的是化疗+生物治疗，并非单纯的生物治疗。

    单个的病例当然说明不了问题，记者请罗荣城教授提供其癌症患者的治愈率数字。罗教授表示为难。国际上的癌症治愈率，要求癌症患者无病生存5年以上。因为开展生物治疗的时间不长，他能够确认的癌症治愈者，目前只有贺女士一人。

    据罗荣城教授介绍，南方医院肿瘤中心是全国最早使用生物治疗手段治疗癌症的，从1989年开始，至今已治疗了约3000例病人，其中将传统疗与生物治疗综合使用的约有2000例，另外纯粹使用生物治疗的约

    1000例中，有50多个病人达到了5年以上的存活期(从接受治疗时算起)，其概率为5%。罗教授说，由于该中心没有建立完善的跟踪随访制度，这个数字应该是比较保守的。

    这50多例病例还没有形成报告发表于专业的医学期刊。罗教授解释说，因为所涉的病种不一，治疗手段也有多种，不便作出归纳。

    管忠震教授对这50多例的数字表示怀疑，以他的临床观察，这个数字显得过高。

    生物治疗仍是辅助疗法？
    罗荣城教授告诉记者，他没想到7月24日广州某报的报道会在业内引起轩然大波，这主要是因为报道中有句话伤了同行———“外科手术、放疗、化疗都不能根治肿瘤，只有生物治疗才能发挥奇效”———而这并非他自己的意思。

    除了类似的“误会”，双方仍有很大的分歧，即生物疗法现在是否还只能处于辅助地位。
    一个一再被引用的资料是，早在1985年，美国国家癌症中心就把肿瘤的生物治疗正式列入肿瘤综合治疗的第四大模式。2000年在美国举行的“国际肿瘤生物治疗及基因治疗年会”会议总结报告曾指出：“生物治疗是目前知道的惟一有望完全消灭癌细胞的治疗手段，21世纪是肿瘤生物治疗的世纪。”

    管忠震等教授没有否认这种说法，但他们强调的是，生物疗法现在只能处于辅助地位。管忠震等人以中山医科大学肿瘤医院40年来治愈的癌症患者为例说，早期子宫颈癌、乳腺癌等以手术为主的治疗治愈率可达80%—90%，以手术为主治疗大肠癌治愈率约50%，以放疗为主治疗何杰金氏病治愈率超过70%。相反，仅仅采用生物治疗就治愈癌症的，目前很少有报道。

    罗荣城说：“这绝对是错误的说法。我们通过生物疗法治疗晚期恶性黑色素瘤和肾癌显效率超过25%，而采用化疗只有0%—5%的显效率。”这几年，美国FDA先后批准的美罗华、Herceptin、吉维克等3种抗癌药物，就属于疗效比较确切的生物治疗药物。

    管忠震等人认为，近年来生物治疗的研究非常活跃，但大都仍处于研究阶段。今年美国FDA新批准的抗癌药吉维克(Gikveec)是生物治疗取得成功的范例，临床试验治疗慢性粒细胞白血病有效率达90%，但除一种少见的胃基质瘤外，对其他癌症是否有效仍待研究，而且对慢粒白血病的远期存活率，即是否真正治愈仍待观察。其他生物治疗药物，如白介素对肾癌、黑色素瘤的有效率在20%以下，对其他肿瘤基本无效。

    记者又分头采访了北京、上海的几位肿瘤学专家，他们的观点较为一致：从总体上来说，生物治疗在癌症治疗上还不能占据主导地位，在某些病种和治疗方向上，生物治疗可以起到很好的作用。

    身为化疗和生物治疗的专家，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内科主任储大同教授也知道了广州的这一争论，他认为双方只是强调自己的观点，没有太大的意义。他提出，常规治疗大夫应注意到生物治疗在癌症治疗上的综合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