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袋

    也许与我的父母亲开始养家糊口时正赶上经济大萧条时期有关吧，反正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已经明了，母亲在管家理财上不是一般的节俭，简直可说是吝啬。奢侈浪费是从不存在的。例如，除非母亲肯定自己确实需要使用，她绝不会买任何东西。即使买来了也不仅仅是通常意义上的使用，而是要使用在最必要的地方并使用尽可能长的时间。唯一的例外是一件崭新的镶边睡袍，她小心地收藏在衣柜最下边的抽屉里，从不曾穿用过。可是这也是有目的的：“万一我不得不住进医院呢。”她解释说。于是睡袍就这样静静地在抽屉里躺了许多年，被仔细地包裹在它那薄薄的绵纸包里。

    多年后，这一天真的来了，镶有淡黄色饰边的睡袍终于被皱皱巴巴地从包装纸中请了出来。母亲住进了医院，以探求从秋天起就折磨着她的莫名发烧、多汗和类似流感的全身不适的原因。此时是一月初，深冬最寒冷阴暗的日子，就在她６０岁生日来临之前。

    诊断结果很快作出：晚期淋巴瘤，已扩散。私下里医生还告诉我说，他很遗憾，母亲可能仅剩约两三个星期的时间了，甚至肯定不能超过１个月。

    那几天，我极度痛苦，夜不能寐，只有我被告知了这一消息。我该怎么处理这一情况？我应该告诉家人吗？我能告诉母亲吗？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如果没有，她会不会猜到了？在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病痛折磨后，她肯定会猜到的。但是我该怎么和她谈呢？我能给她任何希望吗？我自己还抱有任何希望吗？事实上，还存在任何希望吗？

    想起母亲的生日即将到来，我暂时松了口气。母亲保藏多年的睡衣她现在正穿在身上，但那已极不合时宜了。我决定用送给她我能买到的最昂贵精致的配套睡衣与晨衣的方法来提高她的精神和兴致。如果我不能奢望治好她的病，至少也要把她打扮得漂亮点，使她在医院里看起来是个令人喜爱的病人。

    为了使母亲能有更多的时间来欣赏，我将生日礼物提早拿给了母亲。她打开礼物后好长时间没有说一句话。终于她指着散摊在床上的衣物和包装袋说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她指着一幅广告彩页上展示的贵重的设计师夏用手袋说道。

    我最初的反应是不相信。为什么我的母亲，毕生勤劳节俭不饰奢华，现在却想在一月份买个昂贵的夏用手袋，一个她直到六月份才有可能使用的东西呢？她甚至不可能活到春天，何况夏天呢。但几乎同时，我就羞愧于自己的愚笨、疏忽、不敏感，随便你叫它什么吧。略带惊慌地，我意识到她终于在向我询问她的病情了。她正在问我她还能活多久，事实上，她问的是我是否认为她还能活６个月，如果我表现出相信她能活到那个时候，那么她就会买它。她是决不会让这样昂贵的手袋未经使用就丢弃掉的。那天，我退掉了睡衣和晨衣，买回了那只夏用手袋。

    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只手袋早已用坏并丢掉了，而且至少半打其它手袋也是如此。下星期我母亲将要飞到加利福尼亚去庆祝她８３岁的生日。猜猜看我将送她什么礼物？对！我能找到的最昂贵的设计师手袋，她会用得很好的。